第115章 采蘑菇(二)_黄泉路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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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5章 采蘑菇(二)

  第115章

  为什么以前没有想过呢?

  明明是那么明显,冥冥中千丝万缕的关联。

  小海抬起下巴,看着张总,轻声问:“您的二女儿,是不是叫芃?”

  芳、芃…

  芳姐和阿芃。

  小海想起阿芃说过的话。她微笑低下头,脖子上挂着的高档相机和镜头,说:“我从阿川高中的时候就开始跟拍他了…”

  字里行间的任性,何尝不曾暗示她优渥的家境?

  他有些明白了今天晚上为什么会来到这里。

  张总心里的惊讶不亚于小海,目光在詹台和小海之间转换了几次,倾身往詹台的方向靠了靠,小心翼翼地问:“詹道长,您这位徒弟为什么会见过我女儿?阿芳和阿芃最近都出了不少事,我这次找您来看风水,要是真有什么事,你一定要告诉我啊!”

  他的脸色严峻起来,挥手示意旁边坐着的秘书往外掏钱,认真地说:“只要能消灾,钱都不是问题!”

  怎么能不担心呢?从今年开春到现在,阿芃和阿芳先后遇到了危险。先是阿芃,深更半夜去追什么明星,撞见了杀妻的凶手毁尸灭迹,差一点就被杀人灭口。他们夫妻吓得半死,苦口婆心劝说女儿回家来住,提心吊胆几个月,刚刚松了口气,一直待在家里大女儿阿芳又出了事。

  谁能想到桌上放着的“自酿酒”差点成为灭了全家性命的罪魁祸首?

  妻子在医院抱着女儿,回头说:“…年关不稳,你赶紧把生意停一停吧!”

  他自己也双膝酸软,差点跪倒在病房门口。

  生意当然是停了一阵子,省吃俭用求神拜佛只求平安度过。直到听到张家村要拆迁的消息,张总才重新动了心思。

  “毕竟是自己的家乡嘛。”张总点头,“我二十岁开始就在外面跑生意,省钱是省钱,但从来没有亏待过村里谁。这次村里拆迁重建,村委会和村民们谁都信不过,就信得过我,怎么说都要我来回乡搞搞建设。”

  “怎么说我也是个热心公益的人嘛。”张总笑眯眯地说,“以前也干过赔钱赚名声的工程,盖个学校建个公园,都不在话下。何况这次是自己家乡开口,怎么也得回来帮帮忙。”

  不赔钱一样可以赚名声,只要少赚一点就好了。总而言之这世界上能有会让无利不起早的张总赔钱的项目,詹台是半个字也不信的。

  詹台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,亲手拿起茶壶,把张总面前的杯子斟满水。

  张总端起茶杯,小小喝了一口,话锋一转:“…詹道长,这次特意请你来就是想替兄弟我看看,我这破土动工之前到底该准备些什么?毕竟几百年的村子了,万一一铲车挖下去断了根,伤了我以后的财运,那怎么办?”

  “还有我两个女儿的事…”张总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小海,“该怎么化解?再要是这么来一次,恐怕我可真要被吓死了。”

  詹台懒散地

  往椅背上靠过去,骨埙在指尖溜了一圈,又迅速地隐回袖子里,状似漫不经心地问:“唔,进村的时候,在村口瞥见了一家酸汤面馆…”

  张总眼神一闪,立刻紧张起来:“道长果然神勇,只车上瞥了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家有古怪!真不愧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道,有你出手,我这钱花得也算值了!”

  詹台一抬手,锐利的眼神刀一样飞了过去。地上画着白色的圆圈,里面是烧焦的痕迹,连小海都看得出来。

  三十年前面馆老板曾死了自家孩子,三十年后,他们家这次又出了什么事呢?

  “谁知道了不说张老板家有点邪门?”张总谨慎地看了看两旁,压低声音说,“他们家我是知道的。第一个孩子出了意外,就是那个撞鬼的意外,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村后一个废弃的仓库里。”

  “一家人哭天丧地,好不容易振作起来,这才生了第二个孩子。”

  “多好的一个儿子啊,打小成绩好,初中开始就在城里上重点学校,还考上市里面的好大学,人长得又帅,哪哪都好。张老板一家这才扬眉吐气,面馆里贴了孩子的奖状,结果眼看着要毕业了,偏偏出了事。”

  什么事呢?小海全身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,全神贯注地听着。

  “说是大学的时候谈了一个女朋友,家里条件特别好,结果大三那会儿跟着他回了一趟老家,回去了就闹分手。”张总叹气,“说是嫌贫爱富,看着他们家只是一个开面馆的,就把他甩了。”

  詹台冷冷哼了一声:“…张老板虽然不是大富大贵,家里面馆还是挺赚钱的。又不是什么穷山坳里的农村,哪至于看了一眼就分手?”

  他眼神闪动,像早知内情,轻声说:“怕不是这男孩给白富美女朋友说了谎,骗人家自己是**,市中心好几套房子,谎言被戳穿这才被甩了的?要再往深了说,大三暑假带人家姑娘回家,保不准打着毕业就结婚的主意,那会儿…别是已经怀孕了吧?以为吃定了人家,这才敢带回家?”

  张总打了个哈哈没有接话。

  小海心里却咯噔一下,抬起眼睛看着詹台。

  “总之呢,就这姑娘就跟他分了手。人家家里确实是有钱,转手就把姑娘送出国读书了。”张总继续说,“结果张家这个儿子可受了打击,隔了小半年,这才新找了一个女朋友。”

  小海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,似乎预见了故事即将发展的方向。

  “…这个女孩子看着老实,其实蔫坏!临毕业了,两个人都在一块儿了,又跟张家儿子闹分手,听说还专门发了短信说难听话,嫌弃他家情况不好。”张总夸张地抽了一口冷气,继续控诉道,“一连被两个女朋友闹分手,年轻小伙子一时想不通啊,就跳楼了!就前一阵子的事…可怜张家父母啊,辛辛苦苦生养了两个孩子,结果到头来一个都没留得住!”

  小海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总。

  他已经回忆起张家面馆的那个“儿子”到底是谁了。

  故事的情节听起来是这样的

  熟悉,可是细节却分明有那么多出入。

  张总口中的张家儿子勤奋向上一往情深,被两个嫌贫爱富的女朋友先后抛弃,想不开跳楼自杀。

  可是小海印象中的那个人…如果没有茉莉出手,那个人甚至早已成为逼死另外一个女孩的凶手…

  小海想起了李世华第一次走进茉莉洗头房的场景。

  天上下着雨,铺天盖地。地上的溪水宛如一条小溪,顺着敞开的窗户缝流进墙里。李世华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,一头撞进洗头房中,一脸仓惶:“我…我怎么也找不到那栋楼。”

  她一无是处,她碌碌无为,在她天之骄子的男朋友面前,她活得不如一只蝼蚁。她想从楼上跳下去,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逃离手机里一条条传来的侮辱的信息。

  “张连。”小海失声道,“张老板后来生的儿子,就是张连啊。”

  那个张连,那个让李世华生不如死的张连。那个收到了一条分手短信之后来到洗头房,从十八楼上失足坠下的张连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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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詹台淡淡看了看小海,又转头问张总,说:“唔,这个事情我们之后再谈,我倒是很好奇面馆张老板之前第一个出事的孩子,听说,是一次死了四个孩子?这事你清楚吗?”

  张总有些犹豫:“…事情过去三十年了。勉县这地界,这几年也就张家村经济好些,但也走了不少人了。许多知道这事的人,现在都不在了。出事的时候,我也没在村子里,只是听别人说过…”

  “那会儿正是六月份,白天已经热起来了,太阳落山之后还能有些凉意。我们这儿天黑得晚,夏天的时候小孩子们在村里玩到天黑再回家,也是很常见的事。”

  大人们都很忙,谁顾得上管孩子。张总那时候刚刚生了大女儿芳芳,媳妇儿出了月子没多久,他就出去跑活计。等回来的时候却听说,村里面女鬼作祟,一次死了四个孩子,连老村长的亲孙子也在其中。

  “张家面馆开了很多年,是祖传的手艺了。那会儿村里人做生意,他们家靠着和老村长的好关系,得了个靠马路的好位置,生意更红火起来。张老板为人知趣,老村长家里人在面馆吃饭从来不要钱。再加上他特别喜欢孩子,夏天的时候一到下午就在面馆里切个西瓜,勾得村里馋嘴的小孩子都去他们家吃。”

  “等到晚上哪家发现孩子没回来,去张家饭馆找,总能找来玩得忘记了时间的自家孩子,再一问,连晚饭都在面馆里面吃过了。”

  “有的时候孩子们衣服里还掉点糖纸、零食包装出来,再一问,也都是面馆张老板给送的。”

  张老板出手大方,喜欢孩子,是名副其实的“孩子王”;村里的家长越来越放心,常常到临睡觉了再去面馆里把自家孩子揪回去。可偏偏就是有一天晚上,张老板和媳妇慌慌张张地跑到老村长家,说自己家的孩子不见了,现在都快半夜了还没有回来。

  “老村长这一听,着急了。

  孩子们在村里玩倒还罢了,要是淘气进了山,那就麻烦了。那会儿秦岭不比现在,山里还有狼、还有狐狸、还有熊瞎子,成人晚上待在深山里,要是身边儿没有枪都凶多吉少,更何况四五岁的孩子呢!老村长赶紧让人挨家挨户去敲门,这一问,才问出来,少了六个孩子。”

  六个?

  小海一愣,脱口问:“这么多?之前不是说…在仓库里只发现了四个孩子的尸体吗?”

  张总深沉地点点头:“是六个孩子。这六个孩子里面,死了四个…”

  “最大的孩子当时十岁出头,姓闵,叫闵于。这个闵于啊,小的时候倒算得上活泼可爱,长大了却越来越古怪,人也阴沉。他有个亲弟弟,当时也就三四岁的样子,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。”

  “他们父母在外地打工,两个孩子就跟着住在张家村的外公和外婆一起生活。老人嘛,年纪大了总有些顾虑不到的地方,两个孩子长得瘦瘦弱弱的,衣服也是忽大忽小,倒是都很喜欢去张家面馆玩。”

  “张老板人好,看着两个孩子饥一顿饱一顿,每次两个孩子来了,随便他们敞开肚子吃面。常去面馆的几个孩子,连着张老板自己的孩子,老村长的亲孙子,像个小团体似的总在一起玩。”

  半大小子最是淘气的时候,何况又有十岁的大孩子带着,什么捣蛋的事没做过。

  村里人一开始也没有太担心,以为躲到哪里去了,沿着路边往京陵村的方向去找,哪知道找到廖家村的时候,见着了满脸脏污的闵于,一手牵着自己亲生弟弟,瘸着个腿。

  老村长这一看,心都快跳到嗓子眼,攥住闵于的手追问,怎么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回来了,剩下的孩子们都去了哪里?

  闵于哇地一下哭出了声,十岁的半大小子一把鼻涕一把泪,呜呜哭着说了一通他们六个孩子下午是怎么进山的,又是怎么走丢的,他们两个又是怎么迷路了,怎么摔跤的。

  “原来啊,那天天气实在太热,几个孩子说好了要去山里的小溪游泳,就趁着大人们没注意,中午那会儿就溜了过去。闵于弟弟最小,他带着弟弟进山走得最慢,渐渐就落在了队伍后面。后来溪里有块石头滑了一下,他滑了一跤,磕伤了膝盖,这一下,就彻底跟其他四个人失去了联系。”

  闵于揉着眼睛,呜呜咽咽地说:“我们没办法,我弟弟搀着我,慢慢悠悠往回走。他们几个人跑得快,说听说山里有狗熊下了熊崽,要去看看呢!就算看不着狗熊崽,也要捞点蜂蜜吃解解馋!”

  老村长一听,吓得魂飞魄散。

  临近秦岭的廖家村前阵子才出了狗熊下山来杀人的大事,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竟然要去山里面摸蜂蜜吃?

  算起来,闵家这两个孩子下午的时候就跟剩下四个孩子走散了,可是他们走了这么半天走到天黑才走回京陵村,他们那四个孩子这是已经进了多深的山?如果遇上了熊瞎子,还能有命在?

  最好的情况,就是孩子们在山里面迷了路!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!

  老村长一沉吟,再不敢耽搁,回村就招呼全村的人带上家伙事进村,找那四个失踪的孩子。

  “那会儿阵仗搞得很大,带着狗,带着水,带着铁锹,带着干粮,村里的男人乌压压就都出门了。其他人这下害怕了,都留在家里约束着自家孩子不让随便出门。可是他们找了半个晚上,找了一整个白天,走了三十多公里的山路,都快彻底累趴下了,也没找到孩子们的影子。”

  第二天晚上,老村长带着人回来。面馆老板娘没看见自己的孩子,一口气没抽上来晕了过去。张老板哭着去扶自己的老婆,老村长想起自己的亲孙子,一咬牙,说:“再去找!”

  他们换了一拨人,又进了一次山。从晚上找到白天,别说人影了,连鞋子都没找到一只。

  还是张老板先觉得有些不对劲,把老村长拽到一旁,小声问:“叔,咱们这四个孩子,秦岭边上长大,打小也是跟咱们进过山的。就算是迷路,也知道该顺着溪水往下流走,不至于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啊!何况…”

  张老板压低声音:“闵家那俩孩子下午就跟咱们孩子分开了,他们受了伤走得又慢,只是知道娃儿们进了山,又不知道娃儿们出来没出来?如果娃儿们进山玩了一会儿,还没天黑就出来了,怎么办?我们一直在山里找,这不是就犯了错误了?”

  老村长眸色暗沉,沉思片刻点点头:“你说的也有道理!看来咱们不仅要在山里找,还得在村子里、村子外面找!这年光景不好,如果孩子们走在路上被人贩子抱上车,咱们光在山里找找到猴年马月也找不到人!”

  老村长一声,村里留守的青壮年分成了两拨,一拨还往山里去,一拨却在村子里面找,不仅找,还四处问,问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,有没有见过特别的车。

  这一问,还真问出了点消息。

  有位村民眯起眼睛回忆了片刻,说前两天晚上那会儿,好像在村口见过一辆白车一闪而过。

  在村口见过,那就是没进村?

  老村长神色一凛,还在思索。张老板却一拍大腿,额上冒出汗珠:“叔…那个仓库!”

  村边有栋老楼,盖在背阴空旷的地方,以前是老厂房,七十年代那会儿改成一间仓库,一直荒置到现在。

  那个地方离村子有段距离,平时里也没人愿意去,可是如果几个孩子玩耍的时候…去了那里怎么办?

  张老板脸色煞白。

  六月份的天,偌大的仓库顶上盖着铁皮顶棚,只有两扇小窗开在半高的地方,人往里面站一会儿就会汗流浃背,几个孩子要是被困在那个地方一天一夜的时间,怕是凶多吉少!

  他现在是既怕孩子们在那,又怕孩子们不在那,哆哆嗦嗦半天,也没敢开口。

  老村长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过来,心乱如麻道:“不管怎么样,得先去看看!先去看看!”

  他们慌慌张张地赶到那栋废弃的仓库,二楼高的仓库远看就像一个巨大的火柴盒,又仿佛一具朱红色的棺材。

  老村长六神无主地赶到门前,一看那铁门上面没有上锁,本来还松了一口气。

  可他刚刚伸手把门推开,就清清楚楚地看见四具小小的尸体,趴在正门的旁边。

  六七岁的孩子呀,是不是也曾经扒着门哭嚎求救,小小的指缝里全是泥土和伤痕,像是曾经努力地抠过地板上的土。

  张老板嗷地一声痛哭起来,上前抱住自己孩子软软的、小小的身体;有别的家长也扑了过去,找到了自己的孩子,哭着喊着掐着孩子的人中,妄图下一秒钟奇迹发生,早已气绝多时的孩子能够睁开眼睛看看自己。

  老村长木讷地看着眼前的场景,片刻之后,颤颤巍巍说了第一句话:“…报警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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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警察来了,又走了。

  许多人来了,又走了。

  所有的人都说这是一场意外,可是这场“意外”却又太多太多让人想不通的地方。

  老村长一夜白头,原本精神矍铄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白霜,坐在张家面馆一口又一口地抽烟:“…我就是想不通!门没锁啊,娃儿们怎么会出不来呢?警察也说了,门把手上压根就没指纹,娃儿们就不是从门里进去的!不是从门里进去,那是从哪里进去?后门那个通风口?”

  “通风口那我去看过,空空荡荡的,娃儿们要是从那里爬进去的,为什么不能从那儿原路出来?怎么就会待在这个仓库里?”

  六月天气,毒辣的太阳照射在铁皮屋顶上。只需要十几分钟,巨大的仓库就会像是桑拿房一样腾起四十多度的热浪。两扇小窗徒劳地输入着空气,四个小小的人影在地上挣扎,老村长只要想到这样的场景,就好像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心安似的。

  村里面人心惶惶,遇上这么大的事,许多人把孩子送到外村去过暑假,或者拘在家里不让出来,就连闵家的外公外婆也把自己的孩子送回了城里的父母身边。

  原本热热闹闹的张家村,好像突然间冷寂了下来。

  老村长左思右想,对亲孙子的死怎么都无法释怀。

  “我不行…我得再去找找人,好好查清楚。不把这个事情查清楚,我就算进了棺材也闭不上眼!”老村长沉沉地说。

  面馆张老板也一口又一口抽着烟,听到这句话,和旁边哭肿了双眼的媳妇对视了一眼。

  “这么邪乎的事,肯定是妖魔鬼怪作乱。”老板娘喃喃道,“我听说…我听说廖家村那边出了个怪事,有个女孩怀着孩子被熊瞎子剖了肚子,搞不好她自己没了孩子又没了性命,就想把别人家的孩子也拖下水!”

  “一定是了!”张老板跳出来指天骂地,恶狠狠地说,“不然还能有什么解释?肯定是那个女鬼啊!自己死了不够,还要害人!叔,咱们找个道士,找个厉害的道士找到廖家村去,把这个女鬼碎尸万段,给我们娃儿讨回公道!”

  老村长还没有说话,旁边的张老板和媳妇却像是终于在苦痛的懊悔

  和折磨之中找到了源头。他们把所有的恨意和痛苦都发泄在了那个未曾谋面的“女鬼”之上,训斥着不守妇道的女人如何做鬼了还在危害世间,言之凿凿,信誓旦旦。

  老村长的头很疼,眼睛也很疼。比头和眼睛更疼的是心脏,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似的疼。

  他停顿了很久,终于捂住了胸口:“…就这样吧。”

  老村长气若游丝地说:“既然是女鬼干的事,也是他们的命。就按你说的,找一个道士作法,去廖家村把女鬼收了吧。”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说到这里,张总也有些唏嘘,眼皮一跳,说:“…我总在外面跑生意,认识的人自然多谢,张老板他们这才找到我,请我帮他们找个道士。”

  詹台淡淡一笑:“张总人脉广,三十年前找到我师父。如今这会儿,换做我了。我们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道士,您却已经家财万贯做人上人了。”

  他话中意味深长,听不出来是褒是贬。

  顿了一会儿,詹台才继续开口,别有所指地说:“…但我想,张老板他们夫妻二人找到你,恐怕不仅是为了找道士一件事吧?”

  “想问问…张总发家那会儿跑的生意,跑的是哪门子的生意?”詹台突然扬起了声音,手里有个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,啪地一下拍在了桌子上面。

  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吓了一跳。

  小海率先反应过来,定睛一看,竟然发现詹台拍在桌子上的那个亮晶晶的东西,赫然是一串钥匙!

  一串,四把,在圆圆的钢圈上一个接一个串着的。三把银色、一把黄色,最平淡无奇的一串钥匙。

  他在詹台的手上,他在茉莉的手上都曾经见过的这串钥匙,故事的开始和故事的结束,都在不断出现的这一串钥匙。

  那串小海和李凯华因为一次意外“撞鬼”事件,而从宝灵街小学的天花板里捞出来的一串,最最普通的钥匙。

  小海已经知道了,那只黄色的钥匙来自于白色的切诺基,是征北当年开车时用过的车钥匙。被贪婪的赵大和钱二抢走了,自己也丢了性命。

  赵大和钱二在张家面馆那一碗酸汤面之后,再也找不见这把钥匙。

  可是这串钥匙又和眼前的张总有什么关系?难道当初拿走钥匙的那个人,是张总?

  “您仔细看看,见过这个吗?”詹台意味深长地说。

  张总先是一愣,伸出手来仔仔细细地翻看着钥匙,喃喃道:“…啊,这银色的钥匙我眼熟啊!这不是我们家搬家以前,城里面第一个房子的钥匙吗?”

  “那个房子破啊,连暖气都没有。我那会儿事业才刚刚起步,也没什么钱…这不是我们家钥匙吗?”

  他深深陷入回忆中,又仔细去端详挂在最后的那一把黄色的钥匙。

  “这一把,看起来也有点眼熟啊!以前用过的…”张总有些犹豫,“好像是把车钥匙…”

  “车钥匙,车钥匙!啊,我想起来了。”张总眼睛一亮,“这是当初张老板他们夫妇卖给我的那辆切诺基,那辆车的车钥匙啊!”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张总脸上有些讪讪的,特意让其他人出去,只留下小海和詹台在包间里。

  “我们做生意的,发家多少都有点不清不白。”张总满脸堆笑,“这一点,詹道长清楚得很?你师父当年干过的事,怎么也算不上光彩吧?”

  詹台粲然一笑:“放心,张总告诉我的话,我绝对烂在心里,再不会对第二个人说起。”

  张总这才放下心来,支支吾吾道:“…八十年代那会儿,我们这些靠国道的村子,遇上过路的车难免会收点好处费。我们张家村是百年老村,还要点脸,最多偷偷玻璃偷偷油,卖面的时候多收几个钱,隔壁京陵村才是狠,下手直接抢车都有过。”

  “…抢了车,总要转手卖掉。我虽然看不上他们这些人,但是生意总还是要做的嘛!”张总打了个哈哈,辩解道,“咱们这几个村子,有的时候有些来路不明的车啊、物件啊,就靠我运到南边去卖,我这也就是赚个辛苦钱。”

  发家不干净,说的就是自己以前卖过赃物这事。

  “多少年前的事了,现如今说起来也确实不光彩。”张总叹气。

  “就四个孩子出事之后啊,有一天晚上,面馆那张老板深更半夜摸到我家来,一进门就扒着我的衣袖哭,哭得那个伤心啊。”张总说,“口口声声要花重金去找个有名气的道士,自己又没什么钱,一定要我帮个忙。”

  张总还以为这对夫妇来是想借钱,吓得背后的冷汗唰地一下流了下来,正满腹打草稿怎么拒绝呢,没想到张老板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,把一把黄色的钥匙放在他掌心,求张总一定想办法帮忙卖掉。

  “人家都求到这儿来了,我还能有啥拒绝的理由,当场就答应了!”张总搔搔头说,“我拿了钥匙,跟着他们走了好一段路,在省道上走了得有个四五公里,才找到这辆停在路边的车。”

  夜色昏暗,白色的切诺基却像是在闪着光,十分打眼。

  张总远远一看,心思立刻活泛起来,满口答应了张老板的请求。

  “可是等我再走近了一点,才觉得有点不对头…”张总的语气越来越迟疑,像是生怕招惹上什么嫌疑,语气也是越来越谨慎,“车前的玻璃碎了一大片,车后又一大块撞痕,座椅上面有一点暗色的痕迹,看起来像是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血…”

  张老板也有点紧张,支支吾吾地解释是两个来饭店里吃了饭的客人闹事,被村民赶走了之后,把车留在了这里。

  “这太不对劲了。”张总摇头,“我第一反应就是张老板夫妻是不是没了孩子得了疯病,在路上抢劫杀人来着。”

  深更半夜路上又没有人,张总站在这荒郊野岭两腿止不住地打颤,生怕自己一个应对不当,这对杀红了眼的夫妻就把他也一并

  杀掉了。

  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,对张老板开出的价格毫不犹豫地答应了,从包里一股脑地把现金都掏了出来,在张老板心满意足的眼神中毫不犹豫地跳上了这辆白色的切诺基。

  “我当时都快吓死了,生怕车发动不起来。好在钥匙拧进去,车还能开。”

  张总一下将油门踩到底,轻快的白车飞一样地飙了起来,呼啦啦的风从脸颊两侧拂过。直到开出了十几分钟,确定张老板夫妻两个人再也没有办法追上他,张总这才把车停在了路边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
  “这车肯定有古怪,十有□□有命案,可是我又不能确定。”张总长长叹了一口气,“我第一反应就是,这车绝对不能卖,得留在我手里。”

  他找了相熟的朋友,推说是自己出了车祸,把车借放在人家的厂里;又低头看了看那把黄色的车钥匙,犹豫了一下,跟自己家的钥匙串在了一起,干脆拿回了家放在抽屉里保管好。

  他自己觉得知道了张老板的“秘密,”,于是又担心自己留在张家村的妻子父母出什么事,一边叮嘱他们不要去张家面馆吃饭,一面小心翼翼地打听最近附近有没有出过什么命案,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。

  可是什么都没有。一件都没有。

  没有人失踪,没有人报车祸,一切都像是任何一个平常的夏天,没有一丁点古怪。

  张总的心里于是又起了嘀咕。

  怎么回事呢?难道是我自己多想了?

  他时隔两个多星期再回了家,特意去找了其他村民询问张家面馆的事,有人认真想了想,告诉他:“还真是…就孩子出事那个晚上,有人在他们家面馆闹事来着。”

  张总一愣,赶紧问:“那…后来那闹事的人都去哪里了?”

  “走了啊!被打得鼻青脸肿,跑了啊!”有人说。

  张总心里一松,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。这不就对上了吗?果然是自己多想了!

  张家面馆的老板最多就是看上人家车,把人家赶跑了,人也没死,难怪没人报案!

  他心情松快了许多,可是一想到这辆车,却隐隐约约总觉得有点晦气。

  “可能是因为他们家刚抢了人家车,自己孩子就出事了吧?”张总勉强笑道,“我心里就觉得,这车宁愿烂在自己手里,也不愿意把这车转出去。我自己还有孩子呢…想到家人,心里总是担心的。”

  那辆白色的切诺基,就这样停在世界的某个角落,在三十年岁月变迁中,逐渐变成了一些再也没有人在意和挂牵的废铜烂铁。

  而至于这串钥匙…

  “我还以为这钥匙搬家的时候丢了呢。这算起来都二十年没见过了。”张总摩挲着钥匙上亮晶晶的铁环,抬起头来问詹台,“詹道长,这钥匙怎么会在你手里呢?”

  是啊,怎么会在他手里呢。

  小海默默地抬起头,透过张总那张圆圆的、老实的面孔,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人。.c

  她戴着黄黄的帽子,笑着对他说:“我叫阿芃。”

  二十年前的她,大概是六七岁的小女孩…和出事的那几个孩子差不多大的年纪?

  在某一天炎热的下午,小小的女孩穿着姐姐穿不下的连衣裙,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翻箱倒柜,也许在某个无人在意的抽屉角落,翻出了这串小小的钥匙。

  她把钥匙放在掌心,骄傲地抬起头,对着空气欢快地玩着“过家家”的游戏,说:“这是我家!我打开第一扇门咯!”

  小小的身躯钻过想象中的那扇门。

  “这是第二扇…”

  钥匙在她指尖,就像是稀疏平常的玩具,绝不会想到这串平平无奇的钥匙背后,曾经孕育了多少个待解的故事。

  有人叫她。

  “芃芃,爸爸都收拾好了,咱们快点出发吧!爸爸顺便去工地上看一眼,然后咱们再去接你姐姐!”

  “我还在玩盖房子过家家呢!”女儿阿芃回头,不满地说。

  张总迭声催促:“咳,等会儿到了工地上,一样能玩盖房子过家家!”

  小小人儿这才把钥匙放进了裙子上浅浅的口袋里,一蹦一跳地捉住爸爸的手。

  小海想起了张总说过的话。

  言犹在耳,字字句句都很清晰。

  “怎么说我也是个热心公益的人嘛。”张总笑眯眯地说,“以前也干过赔钱赚名声的工程,盖个学校建个公园...”

  学校?学校!

  宝灵街...小学。

  小海深深吸了一口气,平静地对张总说:“您...您承建的工程里,有没有宝灵街小学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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